秦方下巴点了点云不意:“喏,这家伙昨夜吃了太多羊肉菜,早上起来难受得够呛。『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我知道不是你手艺的问题,就想问问做菜用的羊肉是从哪里买的?”
厨子想了想:“府里的食材都是由专人统一采购送进厨房的,羊肉……对了,羊肉不在昨日的采购单子上,是管家回家看孩子时路过集市看见有位大爷在卖处理好的新鲜羊肉,见肉质不错便买了半只。刚好灵草少爷馋了,我便拿出一半做给他吃。”
云不意靠在秦离繁颈间,听到他问:“剩下的羊肉呢?”
“还在厨房。”
闻言,秦方熄了炉子的火,起身道:“那走吧,我们一起过去瞧瞧。”
第二章
厨房位于后院,一条曲径通往草木深深的尽处,晨光照着老槐树投下清影,正打在屋檐苔痕上。
厨子走进厨房,右手边另有一扇小门,是专门存放食材的小仓库。他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门缝里渗出的一丝臭味却让他停下动作。
彼时,云不意大半个身体勾在秦离繁肩上,只腾出一根枝条搭着冬菇鲜笋包子,碰一下缺一块,就像有张无形的嘴一口一口啃着,还不忘分一个给自己的人形草架子秦离繁。
秦方自诩君子,主张远庖厨,不入厨房,只在门外揣着手,施施然朝里看。
厨子这一停顿,便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云不意啃着包子含糊地问:“怎么了?”
“有肉食腐烂的味道。”
厨子说着,迟疑地打开小仓库的门,下一刻,一股枯枝烂叶在湿泥里沤了几百年的腐败恶臭喷薄而出,粘稠浓郁到仿佛形成实体,直接呼在门口的两人一草脸上,把他们抽打得一个踉跄。
强烈的反胃感如浪头拍打下来,云不意扔了包子,趴在盆边又开始抽搐,要是长着眼睛,现在已经被他翻到天上了。
秦离繁和厨子干呕一下,不约而同地捂着鼻子飞快退出厨房。
然而那股生化武器般的臭味风吹不散,依旧如影随形,追着他们膈应,熏得二人面目狰狞,痛不欲生。
见状,秦方抖抖衣袖,似是早有准备地将两人往自己身后一勾,旋即挥袖取出一瓮梅花雪水,将还热着的水泼进厨房大门。
雪水落地的瞬间,仿佛有风从雪山上吹来,清寒的香味乘风而至,袅袅蒸腾弥漫,强行将空气中的腐臭压了下去。
保住了云不意的草命,也保住了自家儿子与厨子的狗命。
云不意勉强止住想吐不能吐的不适感,在盆里摊开三片叶子,身体的抽动渐渐平复。
他扬头望进小仓库,只见烛光之下,原本存放羊肉的地方洇着一团漆黑的泥水,仿佛活物一般微微蠕动收缩,散发出直击灵魂的恶臭。
云不意怔了怔,陡然立起枝条,茎叶上竖起细密如针的绒毛,仿佛被惹到炸毛的小动物。『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秦离繁更是抱着瓷盆直接蹦进了老父亲怀里。
“阿爹!那那那——那是——”
厨子听他“那”了半天没个结果,忍不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那是什么?”
秦方鼻翼翕动,虽然嫌弃儿子身上的臭味,却还是搂住了他。
眼皮一垂,他看向炸毛的云不意:“眼熟吗?”
“当然。”云不意语调冰冷,“我被离繁带回来时,身上就裹着这东西。”
……
云不意上辈子受病痛所苦,难得有一日自由活动的时间,便马不停蹄地赶到离医院最近的寺庙,跪在佛前许愿。
下辈子做牛做马做路边的草也不要再做人,死都没法儿死得痛快。
我佛慈悲,实现了他的愿望。
于是他在手术台上眼睛一闭一睁,就穿越到这个世界,变成深山老林污泥里一棵柔弱的小草,每日受风雨烈阳和沼泽腐臭味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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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不意当时死的心都有了,秦离繁挖出他的时候,他正驱使灵力捞一块沉在烂泥里的断刀片,想把自己的草根斩了一了百了。
所幸秦离繁来得及时,又恰巧看他这株野生灵草有缘,将他带回家洗干净,种进价值千金的瓷盆里,陪了他整整三个月,方把他的精状态调理正常,救了他一条草命。
脱离苦海之后,云不意不再寻死觅活,渐渐适应当下的的生活,也从秦离繁口中了解到这个世界的情况。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架空王朝,国名天易。天翼2g网速不行,与它名字同音的王朝国运倒很绵长,传承至今已有三百年。当代皇帝勤政爱民,不爱享乐,估摸着还能延续几十上百年国祚。
而在凡人王朝之外,另有仙魔妖鬼的世界,二者犹如两条平行线,多数时候泾渭分明,偶尔相交,才会留下一些绮丽玄妙的传说——譬如晚上用来吓唬不肯睡觉的小孩的鬼故事,以及一些两边世界都存在且可以接受的存在。
秦家家主秦方和他的孩子秦离繁是仙魔妖鬼一方仙的后代,云不意的真身灵草则是同时存在于两方的生灵之一。
天公作美,缘分牵线,让他们相遇在这茫茫人世。
云不意是在遇到秦离繁后才知自己是灵草,品种不详,生而有灵智,会修行,本体刀枪不入,多为富贵人家的种植,担看家护院的职责,不算烂大街,却也不稀罕。
洛安城是江南富庶之地,商贾富户着实不少,灵草自然比别的地方更多。
云不意比他的同类们稍微特别一点,能说话,灵力略强,加上经常被秦离繁带着上街遛弯,俨然已是洛安城一大景,百姓们看他如看街边的小孩子,这是他跳过身份转变心理失衡阶段,迅速接受现实的原因之一。
虽然如此,但云不意心里一直有个从不跟他人提起的疙瘩,就是他曾经栖身的那片沼泽。
穿越初期,云不意被沼泽环境折磨得间歇性昏迷,持续性疯癫,只觉得沼泽里闷热黏腻,臭气盈天,跟地狱一样可怖,却没有发现其怪异之处。
后来被秦离繁带离那里,他恢复清醒之后,才察觉自己那时的状态不对。
沼泽的恶臭,似乎不是普通的臭味,比起嗅觉上的伤害,那种味道更像是对精,对灵魂的侵蚀和攻击,所以才会让他癫成那个样子,无知无觉地使用了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力量试图自尽。
云不意并不喜欢逃避,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状态不对劲后,他立刻就让秦离繁带着自己回到沼泽所在的地方,想要查个究竟。
然而诡异的是,那座山还在,沼泽却不见了。
确切地说,原本沼泽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紫竹林,林中有小径,过路者甚众,每个从此地经过的人都说这里本就是竹林,从来没有存在过什么沼泽。
别说沼泽了,这座山的土质之坚实,哪怕连续下上三天暴雨,都积不出稍大点的泥水坑。
秦离繁大受震撼,云不意震撼得草茎差点木质化,麻了。
打那之后,云不意一直有意无意地留意洛安城周遭沼泽湿地的消息,秦方与秦离繁也在为他多方打听,却始终无果。
直到今日,这团泥水出现在厨房,出现在他们眼里。
……
“你确定……那东西昨日是羊肉的样子?”
秦离繁哆哆嗦嗦的询问让云不意回,不回还好,一回他就意识到昨天自己吃的东西是什么,根系狠狠一抽,草叶蔫巴巴搭在了瓷盆边沿,犹如风干的海菜。
厨子脸都绿了,因为他也喝了一碗汤。
“是、是啊!”他结结巴巴地道,“肉是我切的,我烤的,我熬的汤,我还尝、尝……呕!”
他没能说完,就实在忍不住跑一旁扶着槐树吐去了。
云不意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一时间好他爹的羡慕。
他也想痛痛快快地吐一场!
秦方盯着那团黑泥,正蹙眉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脖颈上一紧,低头看去,那讨债鬼含羞草伸长枝条缠了上来,以一种可能是想勒死他的力道捆着他脖子,三片草叶可怜巴巴地蜷起叶子尖尖,低头求救:
“我不行了,快救救我!”
秦方:“……”
这时,他的手腕也被人抓住,轻轻晃了晃,一扭头,果然迎上了自家傻儿子圆乎乎的狗狗眼。
“阿爹……”
秦方强撑着一身超然物外君子端方的气度,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抖开,不带烟火气地向前抛出。
那帕子飘飘摇摇落到了泥水之上,四角利落一收,将其整个包起来,回到秦方手中。
秦方拎着布团叹了声气,觑着云不意:“以后还嘴馋吗?”
云不意抬起中间的叶子,小声逼逼:“馋。”
上辈子因为生病错过了多少美食,他实在很难管住自己这张嘴。
“……”
瞥了偷笑的蠢儿子一眼,秦方面无表情地换个问法:“以后还乱吃东西吗?”
云不意毫不犹豫地摇头:“不了不了!”
秦方轻哼一声,屈指敲敲他的枝叶,等他老实收回去,才领着他们回书房。
当然,离开之前他顺手给厨子留了一瓮梅花雪水,让他喝一口,余下的用来清理厨房和小仓库,这才救了快吐到虚脱的孩子一命。
……
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大亮。
金色的枫叶迎着阳光金灿灿地悬在窗头,秦方让秦离繁把云不意搬到窗下书桌上,自己则去书架后取了一把干柴,添进炉子底下,重新生火烧水。
沐浴着秋日晨间的太阳,云不意缓慢吸收刚浇进盆里的梅花雪水,伸出打卷的枝条接住一片枫叶绕着玩,骨子里渗出绵密的懒散愉悦之感,令他精放松,昏昏欲睡。
炉下的火苗烧了起来,沿着干柴枯枝的木纹噼噼啪啪地烧开,飘起如雾如云的朦胧轻烟。
云不意迷糊之际,乍然闻到随风荡散的香味,略感熟悉。脑筋稍微一动,已经搂着枫叶趴下去的身体再度支棱起来。
秦离繁去沐浴更衣了,书房内只有他和秦方。
秦方挽袖净手,听到“咻”的一声动静,眼皮也不抬。
“又怎么了?”
云不意没有回答,探出一枝草茎游向桌子另一侧的红泥小火炉,尚未靠近便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捏住。
秦方无奈:“你能不能安分些,有点身为草的自觉?我点的灵火万物皆可燃,也是你能靠近的?”
云不意顺势绕上他的手腕:“秦方,你烧水用的是什么柴?这香味我之前闻过!”
“松涛湖畔长的小重山,晒过一阵,烧起来便有类似松香的气味。有些高门世家的子弟嫌松香味道太清冷,便用小重山代替,寻常人家可用不起,你在哪儿闻过?”
秦方不以为意,随口问了一句,只当他是在上街遛弯时路过,或被秦离繁带着拜访了哪处富贵人家,偶然闻到的。
云不意指向不远处的包子:“茭菱巷的早点摊。”
秦方:“……?”
早点摊烧小重山?
谁家孩子又闹莫欺少年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