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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的掌中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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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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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菁菁看出他的躲避,幽幽眸光打量着他的背影。「请记住邮箱:ltxsba@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他腿脚真的坡了,腕子露出的疤痕像蚯蚓一样狰狞,身量清减,显得愈发瘦高,皮肤也比先前黝黑几分。

    一晃几年未见,她觉得熟悉,又那么陌生。

    造作的风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将画作放在身边的石凳上,“王爷前段时日说想见我,陛下格外开恩,让我来过来看看王爷。”

    等了许久,元襄才回头,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罅隙落在他面上,衬的眼眶通红,“我没有谋反,根本没想刺杀他。”

    他嗓音微哑,干瘪的语气掩盖了那日的血-腥。

    顾菁菁觑了一眼他那双灰暗无的眸子,心虚地垂下眼睫。

    沉默席卷而来,她放空许久,不知不觉问:“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后悔,悔的很……”

    在她徐徐抬头时,元襄对上她意味不明的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自始自终,你都低估了我对你的喜欢。从你入宫,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得到的只是无数个难眠的夜。那种苦痛滋味,我没办法描述给你。从最初的想拥有你,到现在能见你一面就已知足,我的底线一降再降……”

    “原来人竟然可以卑微到这种程度,就是做你脚下的泥,我也心甘情愿。”他微微仰头,眸中盈亮在边缘徘徊,“既然落到这种境地,那为何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偏偏不能好生对你,好生呵护你?这算造化弄人,还是我自食恶果?”

    听着他发颤的诘问,顾菁菁一阵失,双手绞住朱红披帛,细声回道:“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说这些做甚么。”

    “是,说这些也没用了。”

    元襄自嘲笑笑,鼓起勇气朝她走近两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有人是假悔,有人是真悔。我落到今日的境地,终身将在这囹圄中度过,依了元衡,依了你。我现在用事实证明给你看了,我是真心悔悟,不是你说的欲。”

    他微咽喉结,死寂的眼眸生出期待的浮光,“你不要再怀疑我了,可以原谅我了吧?”

    顾菁菁一瞬不瞬地凝着他,看着他紧咬薄唇,看着那两道湿痕自他眼角滑落,一滴滴浸湿他不甚奢华的衣缕。

    往日不断在她的脑海中浮现,那年的春宴,那时的挣扎,破身的疼痛,流下的泪水,受尽的屈辱,一点点堆砌在她心头,堵住她的呼吸,酸涩她的眼眶。

    她忍不住蹙起眉头,一双俏眼看向他时稍显凄迷,“我先前已经说了,你我之间……恩仇泯灭……”

    模棱两可的回答,礼貌而疏离。

    元襄知晓她的脾性,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能放下介怀,还是不能原谅他。

    “我知道了,可我现在只能做这么多了。”他心口钝疼,面上却温煦含笑,“回去吧,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乱想,这都是我欠你的。”

    “如果没有挂念,那希望你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我……”

    就这么忘了他吧,忘掉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院中阳光毒辣,顾菁菁走过宽敞的甬道,即将跨过內仪门时倏尔停下步子,站在光下徐徐回眸。

    视线紧密绞缠,可元襄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容颜,就像他无论做什么,也换不来她的半分心意。

    罢了,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撩袍跪在地上,“罪臣元襄,恭送皇后娘娘!”

    朱门吱呀开启,再度关上时,连他的心门也一并尘封。

    经此一别,再难相见。

    这一刻他如负释重,瞬息过后泣不成声。

    结束了。

    一切,终于结束了。

    永泰二十五年,春。

    宫中春宴散去后,元衡将顾瑾玄留下,与他泛舟太液池上。

    去年冬,元衡得了一场极重的风寒,身体紧跟着愈发虚弱,朝会经常不能主持。

    此时他倚靠在船舷上,凝眸望着正直当年的定远侯,叹气道:“瑾玄,你早已过而立之年,老这么形单影只也不是办法,趁着朕现在志尚清,给你寻个良妻成家吧。”

    顾瑾玄大剌剌笑起来,露出一排皓白牙齿,“不急,臣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太子还小,臣真真儿没功夫整一些儿女情长。”

    他猛然想起什么,眉眼间浮出几分哀戚,“等入了夏,陛下的身体就能好起来了。”

    “怕是难了。”元衡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蓬莱仙山,“朕的妻儿,就拜托给你了。”

    “陛下慎言!”

    顾瑾玄心一惊,撩袍跪在地上。

    “无妨,朕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元衡扶他起来,很贴心的掸了掸他衣袍上的灰尘,“回顾往昔,朕已经知足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陪他们走一段路了……”

    顾瑾玄闻声,泪眼汪汪。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的府邸,他在内院第一次见到天颜,还傻兮兮的让圣上娶他阿姊入宫。

    时光荏苒,昔日少年都已不在。

    他抬袖拭泪,牟足劲说道:“陛下放心!臣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必定保娘娘和太子安稳!”

    “朕谁都不放心,就是放心你。”元衡笑着拍拍他的肩,“早些年,朕若将喜欢菁菁的事告诉你,你大抵也会帮朕的吧?”

    顾瑾玄一拍胸脯,“那必须的!臣若是提早知道,一定会……”

    两人没有君臣之礼,多年如一,无话不谈。

    上岸后元衡回到太和殿,轻手轻脚来到龙榻旁,俯身唤着酣睡的人儿:“菁菁,天快黑了,醒醒吧。朕带你去做件好玩的事儿。”

    自从龙体欠安,顾菁菁忧思过度,整日郁郁寡欢,此时迷迷糊糊醒过来,嗡哝问道:“什么事?”

    元衡温然含笑,对她卖起关子,“先不告诉你,快起来洗漱,随朕一起来。”

    一个时辰后,夜幕初降,帝后携手在太和殿的花园里种下了一株梨树。

    梨树还很小,不过腰间。元衡拭去额上薄汗,看着两人的成果,笑吟吟道:“据说这颗梨树结的果实非常甜,等它长大了,我们一起尝尝,好不好?”

    温柔的目光落在面上,顾菁菁顺势望去,抿唇点点头,“嗯……”

    “开心点,朕不想看你这样。”

    元衡握住她的手,一节节抚弄着她的指骨,像在尽力平复着她忐忑焦躁的情绪。

    他越是这样,她越发难过,眸中很快积蓄起泪雾。

    “你叫我如何开心……”

    她数次哽咽,展臂抱住陪伴她多年的夫君,“衡郎,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和孩子,辰儿还小呢……”

    元衡听着,心口隐隐作痛,轻抚她的后背,覆在她耳畔低声呢喃:“娇娇儿不哭,朕尽力,一定尽力多陪着你们。”

    自这天起,元衡服用的汤药多加了一倍,每日几乎都泡在药罐子里,只求能多陪妻儿一段日子,哪怕是多几天也好。

    到入了冬,长安第一场雪落下时,他再也撑不住了。

    一连迷糊半月,元衡的精突然好起来,当即叫来宋湛、顾瑾玄等几位重臣,字斟句酌交代着辅政大事。

    因着前车之鉴,他特别委任了六名官员,辅佐新帝。

    众人领旨,叩首谢恩,面染哀戚地退到殿外,与百官一同跪着。

    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尉宋湛泣不成声,数次昏厥过去。

    殿内生着地龙,暖意融融,而顾菁菁却如坠冰窟,手脚冰凉,全身都疼的发抖。

    元衡自被衾下探出手,指尖缓缓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痕,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朕怕是吃不到我们种的梨了,等那些果子成熟,记得摘几个去看看朕。”

    “不要胡说……”

    顾菁菁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面靥上,“我才懒的去看你……我要你亲口吃,亲口吃……”

    元衡笑她任性,转而看向眉眼酷似自己的小少年,有气无力地叮嘱:“父皇的好宸儿,照顾好你母后,别让旁人欺了她。”

    “父皇……”

    元宸泪眼朦胧,跪着挪到榻前,上半身匍在他身上,“父皇别离开宸儿,宸儿还没成婚呢!父皇不是还想看看皇孙长何模样吗?求父皇一定撑下去!”

    温暖的灯火下,元衡看看儿子,复又看向心头挚爱,眉眼间是数不清的眷恋和不舍,“不管朕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你们,一定会看到你们的……”

    是夜,宫中丧钟响起,恭送大行皇帝殡天。

    门扉紧闭的宁王府内,元襄跪在佛堂遽然一怔,短暂的沉默后,双手合十替其祷念。

    许是在佛前跪久了,回想到侄儿小时候,他竟暗暗留下眼泪。

    许多年前,长兄的皇子们都喜欢屁颠屁颠的追在他身后,唯独元衡不敢,总是躲在最后偷偷看他,直到被他发现才腼腆的走出来,颇为乖巧的唤他一声“皇叔”。

    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但又隔着数不清的春秋。

    如今的他,早已两鬓斑白。

    回首一望,斗来斗去有何意义,天大的恩怨也总会有消散的那天。

    元襄深吸一口气,跪在佛前诵经,好不容易才安抚下躁动的情绪。

    不曾想后半夜丧钟又起,五十六下,竟是帝后齐哀……

    低垂的夜幕,一颗星子都没有。院中松上落雪坠落,扑簌扑簌,发出寒戚戚的声音。

    元襄跌跌撞撞的走在回廊上,冷风将眼泪凝结成冰,一霎凉到骨髓里。

    书房没有生炭火,与外面一样冷寒,他咬牙流着泪,一遍遍抚过墙上挂满的画卷。

    春去秋来,四季轮转,他不知在府中关了多少年。而那日一别后,他真的再没见过她。

    他在画中与顾菁菁渡过了一生,成婚生子,幸福安乐,每日看看就已知足。

    如今,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么残忍,半分侥幸都不曾留给他。

    支撑多年的信念在这一刻猛然崩塌,他心如死灰,抚着画中人的面庞泣下沾襟,“菁菁啊……菁菁……”

    七日后,帝后合葬安陵。

    元襄躲在佛堂为他们做了最后一次祈福,随后穿着素服回到寝房,自楠木匣子里小心翼翼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一缕乌发。

    那大概是永泰八年的春天,云雨过后,顾菁菁疲累不已的躺在他怀里,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那日他心情甚好,见她一头乌发如缎子一样漂亮,索性拿来随身的匕首割下一缕,放在指尖来回缠绕。

    许是此举惊动了顾菁菁,在她睁开眼时他又惊又羞,把这一缕断发藏进袖襕,回到府中随意丢在了一个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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