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奢爱 95.赤色绝恋4-满月宴
“小宝儿,看外面的樱花都开了呢?你快快长大,妈妈好给你做爸爸最喜欢吃的樱花糕哦!可好吃了。”
轻悠坐在半开的窗口,看着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巴巴地就想出去溜达儿。
可脚刚一下坑,坐在一旁做针线活的三娘就开口了,“轻悠,你还差个几天才满月子,别折腾了。再说,这几天春尘大得很,要不是这皇城根里的绿化做得好,选的背风处,有房山挡着。外城区的天都乌蒙蒙的,出去采办的人回来,都一头尘灰……”
“哦,知道了啦!”轻悠哀叹一声,又乖乖缩回了屁屁,着儿子的小鼻尖儿,自我安慰地说,“小宝儿,等外面天气好了,爸爸妈妈带你出门瞧新鲜去。这杂耍的,走高翘的,打擂台的……”
越说,轻悠的心越似猫抓,馋得不行。
三娘打趣,“你呀,就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自己从小不学好,现在还这么教儿子。回头我得跟亚夫说说去……”
“娘啦!”
轻悠被揭了底儿,叫嚷着撒起娇来,女人们笑成了堆儿。
正对着窗外的红花儿看得起劲儿的小宝儿,突然眨了眨大眼,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从游廊了走了过来。
父子两的目光一触,空气中的意谓儿就很不相同了。
亚夫本来紧拧的眉头,看到小家伙在窗口处探头探脑的模样,一下松了开。再听到妻子娇娇嚷嚷地闹声儿,唇角也弯了起来。
“亚夫,你回来啦!”
轻悠一见丈夫,立即迎了上去。
亚夫接过妻子怀里的小家伙,逗弄起来,一身的冷肃气息也一扫而空。
轻悠叽叽喳喳地跟丈夫报告着一天的琐碎,宛若平常的每一天。
亚夫一边听着,一边不时插嘴个两句,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是刚进门时,他跟岳母交换了一个不同的眼神。
早上离开时,他就特别叮嘱过三娘,这几日都不能让轻悠出门,必须在屋里坐满月子最后几天。
事实上,东堂雅矢自那日答应他做出解毒剂,不过几日就拿出了化学方程式。
他并不放心,让人带去了华南交给向兰溪验证,后来得出的结果出人意料的好。向兰溪询问方程式来源,他只能守口如瓶。
向兰溪的防疫效果,加上东堂雅矢的治愈效果,使得疫病的又降低了一成。
可重症患者依然是必须被放弃的大多数。
而最近几日,三娘口中所说的遮天避日的春尘,其实真相就是焚烧病尸的结果。
他刚刚从焚烧现场上回来,在走进家门院子时,脑子里都还是那些面目全非,似妖非怪的尸首,死状无比狰狞,整个焚烧场附近用修罗地狱形容都不为过。有的士兵承受能力弱的,甚至出现了严重的心理排抑反应。使得宪兵队长不得不做了个三班轮倒的安排,以减少值勤士兵们的心理压力。
实在是,太惨了!
他不能让妻子知道,她努力想要挽救的这个疫病首发大都市,已经是半城皆空,家家户户挂白幡,呜咽声夜夜不停。
……
“做为北平城的最高军政指挥官,我,织田亚夫,在此向北平城所有遇难过及其家属表示深切的歉意,和深痛的悼念……对不起!”
在向来举行斩首的午门菜市口的斩首台上,织田亚夫脱下了黑色军帽,向台下听到广播聚集而来的所有民众,深深地一鞠躬,行了一个就他的身份来说,已经是最大的礼仪。
本来台下正在激烈冲撞卫兵的民众,因为这个大礼,突然就停止了动作,一个个愣愣地看着台上那位纡尊降贵的俊美男子。
那些百姓浑身槁素,神色一片哀寂,已是家人尽丧,没有生念,也不怕周围一排排竖起的黑色枪口了。
在他们已经毫不在意生死的这一刻,因为男人出人意料的言行,生出了疑惑,茫然地看着台上。
织田亚夫五指紧握,继续说道,“我知道,不管怎样的道歉也无法挽回你们的损失,但是做此次疫情事件的总责任人,在下愿意承担起所有责任,尽全力弥补。对不起!”
再一次,白发的俊美男人又向台下行了一个大礼。
在众人奇怪时,男人走下了台。
接着上来的龙村治也,立即宣布了受损失家庭的具体赔偿事宜,其所涉及款项和金额,以及相关的福利补帖,医疗救助等等,都让众人听之咋舌,惊愕不矣。
成为亚国自建国以来,最听而未闻的奇闻异趣!
织田亚夫没有继续留下,他急着赶回他的小家,因为今天就是宝贝儿子的满月酒宴。这在亚国的传统习俗上,也是一个家庭的大日子。不仅是代表着子孙绵延,家族猖盛,同时也是对女主人的一种尊敬和赞美。
不过,在今早离开时,女人揽着他的脖子说,只想办个小家宴,不想铺张。
因为知道他最近似乎都很疲累,免去他不必要的应酬。
想到家人,眉间的凝重也淡了些。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才走到路边停放着车驾的地方,就僵住了脚步。
那时候,他听到台上龙村宣布完了赔偿政策及标准时,不少百姓根本不相信,有人带头起哄叫骂,又跟士兵们起了冲突,场面十分激烈。
虽然这方还隔着半条街,那里传来的声音依然让人心头发堵得很。
然而,这心底压抑的情绪,却都因为前方突然撞入眼帘的那个,一身翠色旗袍的女子身影,一下消散一空。
“亚夫!”
轻悠看到丈夫发愣,立即跑上前,一把将男人揽腰抱住,让两人的身体亲密无间,完全依靠,心口的震动,相映相伴。
她只是那样抱着他,用力地抱紧,再抱紧,什么也没说。
她听到他心口骤然激烈的心跳声,眼眶微微湿了。
似乎好半晌,他才回过神儿来,轻轻唤了一声“宝宝”,展臂将她紧紧抱住,将一半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沉沉的呼吸,紧窒的拥抱,心疼的眼神,和空无一人的街道。
只有他和她,心灵相通,相知相守。
远处,龙村治也将起哄的人,一个不拉地抓了起来,这动作迅速得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陷井等着人跳,就来个瓮中捉鳖。
良久,久到远处的吵闹声终于慢慢消停下来。
轻悠抬起了头,“亚夫,我饿了,我想小宝儿也该等急了,我们回家吧!”
亚夫低下头,眼底光芒极亮,宛如春水,大手抚上女子被北风吹红的小脸,手一抬扬起身后的披风,将人裹进了自己的羽翼下,“谁让你出来的,不是叫在屋里等?才刚做完月子就不安份。”
她偎进他怀里,跟着他的步伐移动,柔声道,“人家哪有那么娇气啊!再说有姜阿姨的药物调理,连洋大夫都说我休养得极好,再过一年就可以考虑要第二胎呢!”
“你这就不怕了?”他戏谑地睨她一眼。
“一回生,二回熟嘛!”她一扬小下巴,让他更想念起家里的那个小家伙了。
“那就好,我也可以放心地,大展拳脚了!”
“呀,亚夫——”
他一低身将她抱了起来,她惊叫一声,笑容嘹亮。
两人坐上车,汽车很快驶离了午门。
女人温柔地爬在男人怀里,脸颊轻蹭,说,“亚夫,我们是一家人。”
所以,请你让我分担你的压力和担忧,不要总是一个人承担一切。
他轻轻“嗯”了一声,甘之如饴。
一亿。
十亿。
或者一百亿。
若能买来这一生一世,便值了。
……
彼方,龙村治也将骚乱平定下来后,几大卡车的物资就在聚集群众的惊讶目光中,抬进了午门广场。
某些性子机灵的人立即上前报名报号,登记入册,很快就领到了大笔赔偿金和满袋大米粮油。
那时候,一直守候在附近的记者们,镁光灯疯狂闪烁,将哄抢赔偿的画面,以及士兵规束百姓排队领救济的画面,甚至还现场采访了一些重新燃起生存希望的百姓的照片的对话,都登上了报纸。
先不论织田亚夫如此大手笔的作为,在当时世界上,是多么稀见,代表着什么样的特殊含义,或者他本就是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目的。
总之,这日的“午门致歉”一事,迅速传遍了亚国的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奇闻秩事。
在北平的小餐馆里,南来北往的商贾们,对于这样的事情最为热衷。
“赔这么多钱材粮食,那位东晁亲王不会赔得倾家荡产吧!啧啧,真的还是假的呀?就我所知,咱们华南疫情也不轻,死了至少这个数。要想国民政府给咱赔钱,得,还不如八十老汉讨个芳龄一十八的黄花大闺女容易!”
显然,这位老兄是华南商贾,他竖起了六根手指头,便是指死了上百万的人。
“可惜老弟你该再早来一日,就能看到那位亲王的大手笔了。我敢打包票,光那一天,散出去的钱粮,都够这整个华北驻军吃上半年的了。诺诺,有报纸为证,咱哥们儿绝对不打诓语!”
于是,一份报纸摊在了那华南商人的眼前。
附近的外地客们忍不住好奇,都探长了脖子往他们这桌扭。
众人都没有注意,就在这时候,两个身着东晁和服的男子结帐离席,低垂的目光将他们热闹的这桌瞥了一眼,便立即离开了。
行到茶馆后,其中一个年长的向年轻的了头,那年轻人立即跑到街对面买好几份报纸,拿回来后,和年长者迅速翻找,便看到了织田亚夫行礼认错的那张黑白大照片。
两人对视的眼中都是一亮,随即交换了一个严肃而神秘的眼神,将报纸一卷,塞进衣袖中,紧紧夹着走掉了。
一个多月后,这几份报纸便跟着两个东晁男人,飘洋过海,到达东晁的长崎,连夜坐火车赶到了京都。
在清晨,天刚亮时,明仁帝刚刚洗漱宽衣,坐在竹廊中,准备用早膳时,摆在了他的面前。
垂帘后,那年长者以头叩地,齐喝“万岁”。
“陛下,此有物证在此,这些都是臣等在亚国的北平城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虚假,请陛下明鉴。”
年长者将北平一行一五一十地说予明仁帝,脸色无比凝重,眼底隐隐烁动着一抹刻骨的恨意和不屑。
明仁帝抬手用指尖掂了两页报纸,便收回了手,不置可否。
他接过侍女递上的麦茶,饮了一口,招呼年长者同饮。
年长者心中急愤,想要探明圣意,却又不敢违逆,只得默默陪饮,忍得辛苦,背颊都浸出一层湿汗。
好半晌,他实在忍不住,又道,“陛下,光德亲王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我东晁帝国的国威军威啊。他把帝国配给的粮资全部发给了那些卑贱的亚国平民,简直就是置帝国利益于不顾。甚至还主动跟华南的那个懦弱的亚国小政府和谈,把用数十万东晁男儿的性命换来的大好山江都拱手相让,这简直就是……”
叛国二字,被明仁帝突出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年长者心头一跳,有些震愕地看向竹帘另一边的帝王,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其一惯对这位皇弟的偏坦,可是现在证据确凿,历历在目,依然不能使之动摇,实在让他心有不甘,愤恨难平。
明仁帝终于开口了,“小明鹿卿千里迢迢至亚国考察,真是辛苦了。此事,朕自会严肃处理。卿即已多日奔波劳顿,该早日回家歇息才好。”
遂又发下一堆赏赐,和赞美,便将人潜走了。
随即,明仁帝本来平和的俊容突然一拧,低喝一声,“拿火来!”
侍者立即端来一个筒盆,那一堆报纸全部扔进了盆中被焚成灰烬。
另一方
小明鹿道气哼哼地冲出了宫门,就碰到了那位年轻人,年轻人急忙探问情况,他气愤地发泄道,“陛下还是要一力包庇那个男人,我绝不会放弃。这一关不通,咱们还收集了那么多资料,我就要扳倒织田亚夫,以慰我大哥在天之灵。”
原来,小明鹿道的大哥是在亚国沪城办报的社长,当年因为应天空袭事件,登了轻悠的女英雄事件,而被当成替罪羊枪毕掉。小明鹿道是被哥哥养大,如父如兄的情感,让他根本无法接受哥哥只是做了一个东晁人应该做的报道事实真相,却被织田亚夫为了个亚国女人杀掉的事实。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两人刚要上马车时,便有小厮跑来传话,说有人邀请他们去一个会馆一聚。
听到会馆名,小明鹿道眼中大亮,“是倒光党的人!走,去会会他们。”
他们也许都没料到,在离开后不过一天,明仁帝又收到了更多的弹骇奏折,以及对织田亚夫不利的密报。
出云直接找上了兄长。
明仁帝看到许久不见的妹妹时,也惊讶不矣。
一向雪肤花貌、形体端庄的东晁第一美人儿,竟然像粗妇一样横冲直撞入帝宫。
她一向偏爱华艳瑰丽的妆扮,处处彰显她的青春美貌,即使现在年纪已大,但天生丽质难自弃,也喜欢享受来自同性异性的艳慕眼光,和追捧奉承。
可是现在,却是一身素淡至极,虽然仍是处处精致,可比起当初的华艳,显得过于萧索。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在盛夏,还以帽覆头,几乎掩去了所有面容。
她早就不是神社的巫女了,根本不用做此打扮,何以弄得自己像冬藏的熊似的?!
“出云,你这过敏症还没好么?怎么……”
明仁帝记得,之前妹妹从亚国回来时,就称心情不好,被亚夫拒绝,更指责他过于纵容亚夫才给了亚国情妇的机会,霸占了亚夫的心,乐而忘返,不见他这个兄长,要闭殿休养。
他内心有愧,便也由着妹妹去了。
之后也去探望过两回,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久了他也为朝中纷起的议论和流言扰得心烦,就没再强求。
如今一看,似乎有些蹊跷,立即问出口,伸手想要拖妹妹的手,像以往兄妹两亲近时一样。
哪知道出云扬手就挥开了兄长,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温柔体贴,厉声喝斥,“皇兄,你怎么还能坐得住?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样说亚夫哥哥的吗?要是你再不想办法,那帮倒光党就要旧案重提,卷土重来了!”
“出云,你听谁胡说八道!那些都是风言风语,根本没凭没据。这些诬蔑由来已久,他们都是妒嫉亚夫的才干。国家政务,女子不能干涉,你不用瞎着急,这些皇兄心中自然有数。倒是你,你见了朕,还不免冠,这是为什……”
“皇兄!”出云根本不管明仁帝的顾左右而言他,直戳问题核心,“你明明都知道,不仅是亚国自己的媒体大肆报道,就连英美媒体也都在鼓吹,亚夫哥哥因为受了那个亚国情妇的影响,才会向敌人让步啊!”
“出云,不要说了!”
“皇兄,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视而不见了。你快把亚夫哥哥召回国,让他向大家澄清事实,只要他回来了,就不敢再有人怀疑他对皇室和帝国的忠诚,只要他回来,那些流言蜚语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明仁帝却凝眉不语,目光如炬地看着妹妹激烈的言行。
出云不甘,又列举朝野上下,议会内外,以及坊间街巷的传闻和议论,甚至命婢女真英子抬上了一箱报刊论文,向明仁帝施压。
“皇兄,为了亚夫哥哥好,你下召令吧!求求您了……”
出云哭着在兄长面前叩头落地。
明仁帝轻叹一声,突然上前,一把掀开了出云的帽帷,出云惊愕之下抬头,发出“啊”的一声低叫,急忙用手捂住了自己溃烂了一半的娇容,但是连遮掩的手上都布满了大小不一的脓疱,简直惨不忍睹,让人难以置信曾经的第一美人,竟然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出云,你到底得了什么怪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不,我没有得病,我没有……”出云一边后退,一边将帽帷又重新戴上,声音哆嗦,“我这是为亚夫哥哥承受神明降下的孽障,这都是天罚,这……这都是我自愿的,我没事儿,我没病……”
“出云……”
明仁帝沉痛地低唤,已是心疼不矣。
出云见兄长心软,哭求起来,“皇兄,求求你,叫亚夫哥哥回来吧,好不好,求求你,就算,你就算是最后一次为了我,好不好?”
明仁帝慨叹一声,无奈道,“出云,你为什么就是想不通,一定要钻这牛角尖呢!如果亚夫愿意的话,当年他就不会冒死做下那样轰动全国的惨案来抹黑自己的名声,以求跟你解除婚约。他铁了心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啊!他是真的爱上那个亚国女人,这都过去六年了,他们都已经有孩子了,你为什么还不死心?”
“不——”
出云尖叫着捂着脸,疯狂地诅咒轻悠才是那个最可怕的妖怪,迷惑了织田亚夫心智,才害得国内倒光声浪再次高涨。
她歇斯底里的态度让明仁帝愈发难以忍受,最后也不管她再怎么撒泼哭求,明仁帝叫来殿卫,将她送回了宫。
她狠狠砸掉了所有的梳妆镜,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失声痛苦。
不仅仅为她已经失去的珍贵容貌,还有她从少女时代就一直盼望的爱恋、婚姻,彻底被人摧毁,似乎再也无法挽回了。
这其中,她最敬爱的皇兄便是最大的罪魁祸手,要不是明仁帝,她早就嫁给织田亚夫了!
她不甘,她恨,她不能忍受一次次听到织田亚夫为了轩辕轻悠又做了多么违逆常伦的事儿,她快要疯掉了。
谁要再阻止她,她就杀了谁!
黑暗的光影里,透出一双腥红扭曲的眼眸,越来越灼亮骇人,宛如地狱凶兽。
真英子突然带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男人对缩伏在角落里的疯颠女人说,“公主殿下,少将听闻您身染怪病,特命下属前来探试。前段时间,亚国也发了一种奇怪的疫病,也许跟公主所染病症有关系。少将让我带来了最新的解毒剂,应该会对公主您的病情,有一定的帮助。请公主笑纳!”
宛如困兽的女人终于抬起了头,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唇,缓缓吐出了一个人名:
荣泽,英杰!
……
出云离开后。
明仁帝挥退了所有人,从自己的保险箱里,拿出了一封前不久刚收到的信件。
那上面盖着一个“荻”字的红蜡印,正是织田亚夫专属封号的封泥印。
他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俊美如神的男子,揽着娇小可爱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同男子几乎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娃娃。
女子笑得极为开心,就像一颗闪耀的小太阳,让她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看似板着脸,但又似笑得极为开心。
明仁帝轻轻抚过亚夫的照片,他能感觉得出来,四年来弟弟第一次寄了这张照片,就是想告诉他这位兄长,自己过得很幸福,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华丽而寂寞、森严又虚伪的皇宫了。
“来人。”
“是。”
“把东西寄到亚国给亲王殿下,不准出任何差错。”
“是。”
待到忍者离开,明仁帝翻过照片背面,上面留着弟弟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小宝满月,庚辰年四月,摄于紫禁城。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弟弟脸上看到那样幸福详和的表情,想必他在那个女人身上获得了一直想要的一切。
亚夫,我能为你的幸福做些什么呢?
……
小宝满月宴,轻悠本打算简单地庆祝一下。
织田亚夫也不想太闹,他受西方的影响,意识里根本没有这样的规矩,属于典型的严父,像这种娇惯小孩子的活动,是能少则少。
可惜他们现在是身在亚国大陆,就逃不开这等习俗和人情骚扰,满月当天,前来祝贺的人,以及纷至沓来的礼品,让夫妇俩惊讶了一番。
“小宝儿,我是八舅。来来,叫八舅,八……”
“呀——”
小八一凑近,就挨了小宝儿一拳头。
立即惹来一片笑声。
小宝儿绷着一张酷兮兮的小脸,坐在妈妈怀里,对于所有伸来扭他脸的人都报以中气十足的“呀”叫。
“哥哥让开让开,小宝儿,我是九姨妈,诺,给你我最喜欢吃的奶糖,可好吃了。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呀——”
“呜,七姐姐,小宝坏,他打我!”
小九儿也铩羽而归。
轻悠只觉得哭笑不得,想要安慰小妹,哪知刚抬手,怀里的小家伙就发出生气似的“呜呜”声,小腿儿还气势汹汹地直踢,挥着小肉拳要打开“第三者”。
这副护食的小模样,严肃兮兮的越看越像乃父,让千里迢迢赶来送礼的小使者们都郁闷不矣。
织田亚夫对于儿子如此强烈的领土意识,即满意,又矛盾。
满意嘛,当然是因为儿子粘轻悠的态度,以后要是长大了也应该是个极听话的孩子,懂得保护妈妈。
矛盾嘛,正所谓有利必有弊,儿子占了老婆,那置他这个正牌丈夫于何地?!
所以,后期的教训工作,必须加紧了。
这厢小八小九代表华南的那帮子人送礼献殷情,似乎成了个不成文的规定了。
由于当前南北两方还属于封闭状态,各自为阵,长辈们不便于出马,但是小孩子这来来去去的倒不会引起什么闲言碎语,于是便给了小八光明正大的机会前来骗吃混喝。
除了他带来的轩辕家人的问候和礼物,小宝儿的那几个重量级的干爹们也纷纷让小八送上了他们别具一格的满月礼。
按照礼物类型,可分为以下两类:
最普通常见的礼物,就是女人们送的衣服鞋帽食品织物等等。
最新奇古怪的礼物,都是男人们挖空心思寻到的宝贝。
按礼物的受欢迎程度,可分为以下几家:
大总统干爹送的礼物,白眼率第一。
为啥呀?
那竟然是一只白色的充气大鸽子,嘴上衔着橄榄枝,显然这是借机传递政见,实在是扫兴哪。
反正小宝儿也看不到,立马被爸爸扔进了阁楼陈灰。
最拙劣简陋的礼物,非姜少言的莫属。
别奇怪,他托小八送出了一对手工拙劣的小布鞋,一个打造得十分粗糙的长命锁,还是银制的,让人怀疑他堂堂姜家二少公子,一军总司令,礼物竟然这么寒酸。
最奇特的是,他还送了一只小猪抱枕,让妈妈直觉这像是在骂她生产后更圆更胖,于是也沦为束之高阁的命运。
直到不久之后,轻悠才知道这些看起来拙劣的东西,竟然是同样身为母亲的十郎,亲手为她做的。
最温情的礼物,就是姜恺之送上的小摇摇木马,和洋娃娃。
这让轻悠不由自主地忆起当年,他们还两小无猜忌,青梅竹马时,她曾经孩子气地说,想要玩玩别人送给小八弟的西洋木马,被姐姐告状后挨了罚,以后自己有了宝宝,就要弄一屋子木马玩个够。
呃,木马虽简单,可是放了一院子,上百个,光看着都让人眼光直抖,听说全是由凯之亲手组装,打包寄来的,让轻悠悄悄酸了眼。
更别提其他人投来的眼光,让亚夫的脸色也变了一变,迅速将那一百多个木马清理了出去。
还好,做为收礼的小宝儿毅志坚定,没有丝毫动摇,不愧是他的种。
接下来,就论到宝宝的最爱了。
便是屠云送的一套练工夫的木桩子,有木人偶,梅花桩,沙包,袍服等等数十件,全部改良成了娃娃迷你版,真是一看一个可爱啊,惹得在场的女人们都拿着看个不停,心说这位现任的总司令真够细心体贴。
当小宝儿一摸到这些小东西,立马就不撒手了。
于是,对于接下来的礼物,就视而不见了,绝对忠诚地玩着云干爹的礼物,事后消息被传回华中后,屠云没少在姜少言面前得瑟,惹得姜少言郁闷得直想撞墙。
最精巧刺激的玩具,属野田澈送来的一架小型战斗机,特殊改良产品,时速可达十公里,还能飞起大约七八米高,正好是紫禁城墙那么高。
可以推测,未来要是小宝儿想越宫而出,用这东西绝对保险。
于是,为了小宝儿安全着想,这稀奇玩艺儿也被关进了仓库里,事后让野田澈很是顿足,直向亚夫嚷嚷那是“暴敛天物”。
锦业经过长期酝酿后,送了一个小型热汽球玩具,至函说是希望小宝儿能站得高看得远,未来长成像织田亚夫一样,一呼百应,挥斥千军的大人物。
于是,这件可以塔载一个成人加一个婴儿重量的迷你版热汽球,成为织田爸爸最喜欢的礼物。
正常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成龙成凤呀!
当然,做为一国亲王兼全军统帅、以及大陆最强征服者的儿子,小宝儿的压力可不小,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但要超越这样的爸爸,众人心底里还是直打鼓。
孩子他妈表示,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够了,不求什么大展鸿图,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当然,这也是多数母亲的愿望。
“小宝儿,看八舅这里,这里!这可是最新型的小火车,可好玩咧。嘟嘟嘟——你看,还会发声哟!拉这个小栓儿就会叫哦……”
“哥哥,小宝儿还小呢,他应该多吃糖糖,才会长大啦!”
这两兄妹继续争先恐后地想要跟小侄儿搞好关系,无奈小宝儿对其完全视而不见,紧紧抱着怀里的小木桩子,小嘴儿抿得紧紧的,半面子也不给。
其他人见状,可奇了。
轻悠也鼓励儿子,拿东西逗小家伙,希望引起他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
哪知道这小东西特别“专一”,不管人家怎么“诱惑”,就是不动摇。
轻悠感叹,“这像谁呢?可一儿不像我,娘啊,你说我小时候,啥都喜欢捞自己怀里呢!老公?”
亚夫抱胸头,这才像话。男孩子就应该竖立一个好目标,努力实现,绝不能花心浮躁。不然就会像某些人,事业不突出,后院还起火,名声很糟糕,形象一败涂地。“
开始,众人听得有些雾沙沙,后来经过反复琢磨,终于得出亲王殿下那口中埋汰的其实是姜家兄弟。
总之,从这一日开始,织田亚夫对儿子善于”敌我意识“的教育就开始了。基于男性天生的护食敏感性,小宝儿保护妈妈远离姜家男人,便是重中之重的任务了。
接着说孩子妈妈最喜欢的礼物,是姜母送的一套育儿书籍,以及不同年龄阶段的营养单。
这份育儿食普和小儿常见病预防实录,就在当时可算是独家秘制,从未正式公开发售过。这是属于曾经生养过三个孩子的姜母,经过多年实践总结以及临床实验,获得的宝贵经验。
轻悠自然高兴不矣,决定要送回礼表示做妈妈的感激。
最后不得不说向兰溪送的礼物,也是育儿营养书籍,同时更送上了最新研制的特效防疫药品,其中还包括了亚夫当年所中病毒的化学方程式,并特别指出若是织田亚夫的医疗研究团队有兴趣,就能试制出更好的解药,以令织田亚夫彻底康复。
这便成了轻悠最重要的礼物。
”哟,今天都闹这么久了,这小东西还不困呢!“
三娘对孙子仍然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抱着怀里的小木桩子,一副精神气十足的模样,十分惊奇地伸手掐了掐那小脸。
没想到,向来不喜欢被父母以外的人碰的小家伙,竟然没有挥小肉拳了。
”咦?小宝儿,你怎么了?“
轻悠凑近儿子,心说平常吃过奶后一会儿就睡了,今儿人多好玩,他兴奋些,也撑不到这么久呀!
织田亚夫突然伸手在儿子眼前晃了晃,然后将那双大眼睛一抹,眼睑就搭下了,再轻轻将怀里的小木桩子撤掉,众人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古怪表情。
”天哪,小宝儿这才满月,就学会咱们课堂上用来敷衍夫子的那招睁眼瞪了耶!“
小八惊讶地叫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众人齐笑。
亚夫抱过妻子怀中的儿子,送进了内屋。
那小肉拳一碰到他的手,就会牢牢抓住,这种天生而奇妙的舔犊之情,让他心软又不舍。
因为很快,他又必须离开妻儿,征战杀场了。
”亚夫?“
轻悠见丈夫一直未出来,进来瞧瞧。
就见男人看着儿子,脸上流露出浓浓的父爱,让人心动。
她知道,虽然他在人前总是表现得一副严父的模样,其实心里应是爱极了小宝儿。
人们总是有一种奇妙的补偿心里,若是自己幼时受的苦遭的灾,就不希望自己的宝宝再吃同样的苦,更会加倍地疼爱。
他幼时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滋润,对于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宝儿,必然加倍珍惜疼爱。
只是男人太过理智,那些深爱和宠溺都不会流于表面,藏在心深处。
如果说,母爱是最伟大最无私的,那么父爱就是最宽广最深沉的。
”这小子性子倔得很,以后可有他受的了。“
”呵,那还是像他爸爸呀,以后可有你头疼的了。“
她笑着抱住他。
他俯首吻她的发鬓,深深嗅吸,将心下的不舍压了下去。
”多洗几张照片。“
”那当然,我儿子这么帅,我得提前给所有人打广告,要预订女婿的赶紧了。“
”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调皮。“
”那是因为爸爸和儿子都好疼妈妈的呀!“
夫妻相视而笑,相携出门。
那时,床上的小宝儿满足地打了个哈欠,小身子侧了侧,一双小拳头举在脑侧,好梦正酣。
……
远在东晁的京都城里,司法部长的幽静小庭院里,尚善御极正和好友清木义,对月共饮。
他们的身旁,亦有娇妻幼子相伴,嘻闹声不断。
一杯干尽,清木义政看了看从身边跑过的孩子,眉眼一动,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推到尚善御极面前。
后者目光一亮,有些疑惑,但在翻过信封看到那个独有的蜡泥印时,手指颤了一下。
一边笑骂着,一边打开了信,”亚夫那个臭小子,从来都只发军情要粮要人,我说你明天给我也成,今儿这么好的日子……“
话,突然卡在了喉口,目光似杯中一湾薄酒,微微颤抖。
猛一抬头瞪着眼前那盅被清木义政提来的上好琼酿,低叫,”搞了半天,你这拿来的不会是他的满月酒吧?“
指着照片上那个绷着脸和爸爸一样严肃兮兮的小家伙。
清木义政弯唇一笑,了头。
”靠,我还想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呵呵,不是我大方,是亚夫为了这个孩子够舍得。“
尚善御极指着好友,”你,你,你这个一毛不拨的土公**,合着这酒也是亚夫送的。我就知道……“
清木义政也不辩驳,继续给好友渗酒,杯沿轻叩,”如今,总算圆满了。当年那个早逝的孩子,也可以安歇了。“
两人目光掠过了院中嬉戏的孩童,心下都留有一丝轻叹。
”我说清木,你什么时候才成婚呀?现在外面可都传说,大议长您好脔童,我替我老婆娘家的妹妹问问,你……真没问题吧?“
”去你的!这是本议长的私务,慨不在酒桌上商量。“
”啧啧,现在连亚夫那个霸道冷血的家伙都被人收服,你这只狡诈卑鄙的狐狸什么时候才能入套儿?“
两好友互相调侃,饮到天明方罢。
然而,织田亚夫退出应天府的消息传到东晁后,更多不利的舆论攻击,盛嚣尘上。
曾经一度被彻底消灭掉的倒光党,竟然又复辟重来,在街头大做演讲,挑起群众愤怒。
不仅是织田亚夫将已经到嘴的肥肉吐了出去,其理由牵强晦涩,让人难于信服,更被大肆渲染抨击的便是他弃公主而娶了一个亚国女人做妻子,甚至还生儿育女。
种种不利消息,最后变成了众口烁金,将一直以来最忠诚于帝国的光德亲王打成了为红颜所惑,背叛帝国的卖国贼。
游行示威的群众一如七年前,再次聚集在了皇宫前,对进出车辆衽围追堵截,疯狂砸打,混乱不堪。
朝堂上,明仁帝面临的压力越来越重,常常几派相争,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大打出手。
”陛下,光德亲王现在是天高皇帝远,根本视您于无物,公然背叛帝国,把大好利益都拱手让人,分明就是已经向亚国政府投诚了!“这是倒光党的一惯说词。
”陛下,光德亲王只顾个人享乐,罢兵不发,还跟亚国政府搞什么停战互助协议,简直就是倒行逆施,抛弃帝国向那些东亚病夫示好,根本不配再做远征军的大元帅,恳请陛下颁下罢黜令!革掉他的职务,另择良将佳才上任,为帝国的荣誉而战!“
做为左大将军一派的政客们,从来不遗余力地争取良机。
”陛下,亲王殿下一心为国,绝无私心,那些卑鄙无耻的诬陷者才是真正搅乱帝国秩序的小人。臣等敢以人头担保,亲王殿下对陛下的忠诚,从来没有一丝动摇。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因为这一次退让,就抹杀殿下这些年的所有功绩,实在让人齿寒。“
尚善御极上前进言,声色严厉至极,厉目狠狠扫过了那些叫器的人群。
倒光党等代表都不禁为他眸中气势给骇得朝后退缩。
同时,清木义政也以更多的论证,为织田亚夫的那些”流言“开罪,使得激烈的朝堂秩序稍稍平息下来。
明仁帝心下松了口气,便要宣布,”诸卿若是真为我帝国着想,就该立足实务,兴国安邦,而不该总是挑唆寻衅,制造内乱。朕并不相信……“
”陛下!“
突然,一道人声从殿下行来,打断了皇帝的话。
”在下高桥诚一,曾跟随亲王殿下行军四年,深知其行事内幕。亲王殿下的确早就跟那个亚国女子私从甚密,甚至为其私自冒险深入敌后……不惜代价的西藏之行,令得亲王殿下为该女子一夜白头,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地地道道的狐狸精!若非如此,殿下绝不会做出这些糊涂事儿!“
一句”一夜白头“,瞬间震赫所有人。
明仁帝对此事自然不知,织田亚夫也绝不告之,此时从外人嘴里获知,对于这位护弟心切的哥哥来说,不能说震动不大,心中的某根弦,终于动摇了。
亚夫,你究竟瞒了为兄多少事?!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白了头。她就真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为兄实在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顿时,群情激愤,呼声四起。
”杀了这个女人!“
”杀了这个狐狸精!听说亚国的历史上,就有这样的红颜祸水啊!“
”陛下,下令招回光德亲王,让他回头是岸哪!“
”请陛下召回亲王殿下,以平民愤!“
在此后,左大将军武田钢从高丽揽集了大笔珍贵财富,送至京都。
在倒光党大行其事,革除织田亚夫远征军大元帅职务的呼声越来越高时,武田钢没有直接涉入,却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搞了一个高丽文化展,对所有反对织田亚夫政党和个人大献殷情,狂拉人气,使得其朝野上下的支持率一下爆涨,达到历史最高水平。
于是,不少人跳出来,要求让左大将军代替织田亚夫,成为远征军的新元帅。
未足月,远在亚国北平城的织田亚夫,终于收到了明仁帝的一纸召令,令其速回京者。
时间,已经走到轻悠与亚夫相识的第七年,盛夏五月,小宝儿刚满两个月。
帝国奢爱 96.赤色绝恋5-三月不见,刮目相看
印着精致的十六瓣菊纹印,和红色菊纹封泥的信笺,连打也没打开,就被男人扔进了火盆中,化为一捧黑灰。
一旁的龙村治也看得目光也是一闪,本欲开口说什么,仍是压下了。继续跟男人商讨进攻高丽的战略布署,不知不觉间,夜色降临。
织田亚夫将地图上的红,用力一戳,道,“明日整军,三日后出发!”
龙村治也应下,即转身离开。
但他踏出房门的一瞬,眼角朝后瞥了一下,发现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噼啪蹦燃的火盆里,脸色明黯不定,晦涩难懂。
龙村治也想,也许还是很在意,只是,有些事一定决定便没有回头的机会,这世界总是很公平,有得,必有舍。
织田亚夫收回眼,闭了闭,拧眉沉吟片刻,即起身回家。
用餐时间已过,那个小家伙估计已经吃得饱饱地,在妈妈怀里打呼噜了。
而妻子估计也已经为他热过一道饭菜,埋怨他怎么还不回家,过时用餐容易得肠胃病,大概又托人到宫门来候。
坐上汽车,行过一条条街街道,此时亦是万家灯火,炊烟缭缭,菜香扑鼻,家家户户的窗头里,都能瞧见一副温馨的画面。
他低头,左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在华灯初上时,辉映出更为炫丽惑人的光彩。
有家,有妻,有儿。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五指一合,神色更为坚毅。
……
“亚夫,你回来啦!”
“亚夫,下次要要是再超时,我就让人把饭菜送过去。不然你老饿着坐车回来,对胃可不好。”
“又咳嗽了?快喝这汤,姜阿姨给宝宝配的止咳水,不过和娘喝过后效果都不错,你也试试。哎,不准倒掉。”
“老公,小宝儿已经睡了,你就别逗他了,待会儿弄醒了我可不哄,你哄!”
“亚夫,城里没事儿吧?人家想去天使园看看……”
正吃饭的男人放下了筷子,看着女人讨好的为他斟上汤水,嘴里严肃地说,“不行!在家好生带孩子。”眼里却明显蓄着笑意。
“哦,就准你天天里里外外地跑,人家就出去一下下都不行哦!这都两个月了,再窝在这个小圈圈里,人家快疯掉了啦!你没听西冷宫那里,夜里都是一群怨妇鬼叫鬼叫的,可怕啊……”
他目光一瞪,“你是怨妇?”
她嘴一嘟,扬手打了他一记。
言下,两人已经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意谓。
他淡声道,“你拿自己跟那些女人比,是在埋怨我没时间陪你和孩子?还是,夜里没有满足你?”
她娇嗔一声,“讨厌啦!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胡说八道。”
扭过去的小脸,红润水滑,让人忍不住伸手就掐了一把,惹来一个似嗔还娇的媚眼儿。
女人自从生完孩子后,似乎又再发育了一次,如今不管是一言一行,更添几分说不出来的风情媚态,丰腴的脸蛋,娇软的身子,只是瞧着便让人情难自禁。
“乖,等爷吃完了,咱温泉水滑洗凝脂,好好满足你。”
他故意调笑地又掂了下她滑滑的下巴,惹来更多的娇声斥骂。
饭后,男人抱起尖叫连连的女人离开。
内屋的某宝皱着小脸,十分不耐地翻了小半个身子,紧抿的小嘴儿也嘟了嘟。
不远处源引入屋的温泉池,娇吟,粗喘,激烈的撞击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当男人抱着老婆意犹未尽地回主屋时,立即听到一声啼哭。
女人立即从男人怀里跳下,奔向了“另一个男人”。
大男人看着空空如野的怀抱,突然感觉到,这个小小第三者的威力似乎越来越强大了。
抬步进屋,果见小家伙正牢牢霸着自家女人的怀怀,捧着他刚刚还一手掌握的大白丸,吃得正起劲儿。
虽然是自己的种,可是瞧着那张满足兮兮的小脸,还是觉得有些不爽。
他上前,坐在娘俩儿身边,支手去戳小家伙的圆脸蛋。
说,“他都吃了四个月,该让奶娘来喂了。”
轻悠无所谓,“我还有奶呢,姜阿姨说,宝宝要吃妈妈的奶,小身子才健壮,不容易生病发烧受凉什么的。”
他反对,“不用了。只要是人奶都行。”
她不以为然,揪揪儿子的小鼻尖儿,乐呵呵地说,“他要不吃,我每天涨奶不舒服的啦!不能浪费哦,对不对,小宝儿。”
却一把被他抱进怀里,脖子被大力咬了一口,另一边空档就被五指山给掌握了。
“亚夫,你不才刚刚要过,你……”
“不够!让奶娘去喂,你这剩下多余的都留给我就行了。”
“讨厌啦,别这样……”
这大蚊子闹起来,就不好打发了。
小蚊子吃到又打起了哈欠,却没有立即睡过去,当妈妈被大蚊子再次扑倒时,又挣又踢腿儿,那张本来因嗑睡放松的小脸又严肃兮兮地绷了起来,瞪着爸爸,发射不满情绪,小肉拳还敲了过去。
无奈,小宝儿现在才两个月大,各方实力完全够不上号儿,有心无力使啊!
最后,只能用一招杀手锏——大哭。
“臭小子,敢跟老爸抢老婆了。”
“哇哇——”大瞪眼。
“毛还没长齐呢。”弹雀雀儿。
“呜呜……”踢小腿儿。
“再等八百年吧!”邪笑,继续弹雀雀儿。
“呜哇哇哇——”放声大哭。
“亚夫,你干什么啦!小宝儿的****不能乱碰的啦,万一发育受影响,你想让织田家绝种吗?!”
“胡说,就这两下就绝种了,这么没用的种,不要也罢。”
“你才胡说。怎么能欺负自己儿子呢,真是的,一儿不像做爸爸的人……小宝儿,咱不理爸爸了,和妈妈睡觉去。”
和他老婆睡觉?!
这怎么行!
简直反天了啊!
“不行,他现在有娃娃床。”
“哇呜——”
“亚夫!”
“呀啊——”小宝叫。
“小孩子不能太娇惯,让他睡自己的床。”
“哇呜——”
“不要啦,他才两个月,什么都不懂,你怎么这样子。”
“呀啊——”大声叫。
“我是孩子他爸,一家之主,我说了算。”
“哇呜——”用力叫。
“我是孩子他妈,我说不行就不行!还给我!”
“呀啊——”
“再哭我就抽你屁股。”爸爸瞪。
“你敢抽他屁股我就让你睡客房!”妈妈发威了。
“呜呜……”低泣中。
这一波“第三者大斗争”终于宣报结束。
战果:爸爸不得不向妈妈妥协,睡在床边,小宝儿居中,妈妈靠内。
“臭小子!”
“亚夫!”
正在掐儿子屁屁的大手,不得不缩了回去。
小宝儿直钻进妈妈香香软软的怀抱,半个屁股向着爸爸。
终于,母子两睡着了。
他仍未睡着,悄悄将小家伙从妈妈怀里掏了出来,轻手轻脚地下床将小家伙放进了娃娃床里,哪知一沾枕头,小家伙的大眼一瞪,盯上了暗渡陈仓的爸爸,小眼神倏倏乱射,小嘴儿一瘪就要叫。
爸爸立即做了个噤声动作,压了声说,“小宝儿乖,妈妈白天照顾你已经很辛苦,需要休息,晚上爸爸陪你。来……”
娃娃床被搬到了窗边,窗外一片清辉倾洒而入,映着宝宝愈加漂亮白嫩的小脸儿,和乌溜溜直转的大眼睛,灵气十足。
爸爸温柔笑着,伸出大手,小肉拳立即一把抓着,不放了。
他一边摇着娃娃床,一边轻轻哼出了母亲幼时给他唱过的童谣。
那些字句,早就融化入他的血液和灵魂中,他一边唱着,一边对小宝儿说着从未在人前吐露过的情感。
“小宝儿,我们血液里的亚国成份都偏多,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把东晁当成你的祖国和故乡。那是世界上最美丽富沃的小岛,那上面的人民个个勤劳而善良……”
时间一分一秒,悄悄流逝。
新的传承正在继续,新的幕剧即将上演,新的人生旅程也正在向宝宝张开的小爪子招手。
那时,女子悄悄掩在帘幕后,看着父子俩隅隅私语,静静微笑。
……
三天,很快过去。
亚夫不得不将即将远行出战的事,告诉了轻悠。
“在我回来前,不要随意出宫,不要接触陌生人,不要带小宝乱跑,不要……”
本来轻悠很不舍的心情,都被亚夫的“十八不要”给打消光光了。
“敢情你出去打仗,我就得坐牢哦!”
轻悠不满地揪着男人的衣领,故意把自己刚刚才抚平的领子给拧皱了,发泄不满。
亚夫好笑,捉回小手,叹息,“轻悠,这次的敌人不是一般人。”
她立即追问,“是不是那个幕后黑手?”
他没有直接回答,眼神晦默如深。
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过问这些事,遂也悻悻然地收回了眼光,乖乖应下了。
他将她揽进怀里,突然用力一紧怀抱,有儿咬牙切齿地说,“丫头,你要再敢趁着我不在又闹腾事儿,回头就是小宝哭哑嗓子,我也要揍你屁股。”
她娇嗔地捶他一计,“讨厌啦!人家才不会那么笨,让你抓到把柄。”
末了,她还是慎重其事地应下了他的要求,乖乖在宫里等他回来。
还说,绝不能放过那幕后黑手,让他为她和大家狠揍那混蛋几屁股。
本来还有些沉重的送行气氛,因为女人挥舞着拳头嚷嚷的模样,给冲淡了。
“小宝儿,要听妈妈和外婆的话,爸爸走了。”
抱过儿子,不舍地吻了吻小脸儿。
小家伙似乎还无所觉,仍是绷着小脸瞪爸爸,玩着爸爸的大手掌。
亚夫抚着儿子漂亮的小脸,看着妻子不舍的眼神,深叹一声,将两人紧紧揽进了怀里。
“宝宝,小宝儿,等我回来。”
“嗯。”
“咿……”
最后吻了下妻儿,男人将儿子送进妻子怀里,毅然转身,大步离开。
可是当他脚刚跨出门槛时,身后就传来了儿子的啼哭声,嘹亮一如他亲手将儿子接生出来那会儿,紧紧地拧紧了他的心。
走下长长的白玉盘龙石阶时,那哭声仍在。
他不禁仰头看向远处的一片碧蓝,接连着雪色峰峦,扬唇苦笑。
倒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断!
……
高丽大战。
织田亚夫想杀掉武田钢,素清自己在国内的反对势力大联盟,同时更为妻儿报仇。
但这毕竟是对内铲除政敌,不是对外用敌那么简单,直接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杀的。若是一个弄不好,更会给自己在国内树敌,惹来更大的麻烦。
故而,织田亚夫和龙村治也,以及野田澈,就起兵的理由琢磨了几番,将目标锁定在了高丽皇室。
之后,借口高丽人不按热河的打捞协议,不仅提前抢收鱼业资源,甚至还越过界碑,偷采鲜鱼,被巡逻的东晁士兵发现后警告不退,竟然杀死士兵逃走。
双方协调不成后,摩擦不断升级,最终在这年夏天的捕鱼旺季正式开战。
前后时间不过一个月,东晁帝军就以极疯狂之姿,打到了汉江口,将高丽岛斩断成了两半。
由于这战事来得太快太突然,让生在岛南高丽首都的左大将军武田钢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时候,武田钢正躺在一群女体中,大肆饮酒作乐,炫耀着刚刚从明仁帝手中授予的爵号,满堂淫艳,极尽奢侈之能事。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不知居安思危,实在是他前后获得的情报,织田亚夫为了轩辕轻悠之疯狂,连明仁帝的皇令也不予理睬,势同谋逆。
若非织田亚夫在过去的时间里,让国内的贵族们也吃了不少甜头,仗着明仁帝一惯的宠爱,早就该被打成庶民了。
眼下,武田钢在国内活动的势力为他争取到了大把的民意,曾经对他这武夫不屑一顾的贵族,以及议员们,纷纷在他送上的金银财宝和美人的糖衣炮弹下,站到了他这一边。
其实这也是因为织田亚夫向来清高骄傲怪了,新兴的贵族阶层受不了他那股儿傲劲儿,早就对他羡慕妒嫉恨。
人心卑鄙,你在高处时,捧你奉承你的人多不胜数,但只要你被抓着把柄了,借机踩你,想要整死你的人一样不胜枚举。
武田钢便是抓住了这个等待多时的良机,明仁帝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妥协,就把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曾经助他登上皇位的大功臣给送进冷宫,转而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兵权交给他,但退一步获得进入皇室的身份,也绝对值得。
躺在一群女人怀里,武田钢此时想得最多的都是最终将织田亚夫踩在脚下,也将那亚国女人和织田亚夫的孽种,像当初受折磨的智子和秀吉一样,偿偿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一解心头之恨。
同时,他更想下次回国时,光明正大地到妻子苏合城子家中狠狠炫耀一番,让这个从来都眼高于的女人瞧瞧他如今的风光得意,把当年受过的鸟气通通发泄出来,找回场子。
总之,不管他怎么想也绝对想像不到,织田亚夫会亲自带兵,打到了高丽。
一声急报来时,听到织田亚夫已经摇旗指战于汉江口,只差一江之隔,就要打到他头上了,吓得他差儿没从榻上跌下来。
当然,高丽的房屋摆设和东晁几乎相同,没有床榻水平差。他羞恼之下,一脚踢开了爬怀里的两美人儿,站起了身,大声喝斥着整装出发,前去迎敌。
可刚跑出皇宫时,头的战斗机呼啸而过,一颗颗长长的黑色炸弹像糖豆儿似的,从天而降,遍地开花。
刹时间整个大地,震颤摇晃,屋倒破,砖瓦横飞,人声惨嘶,一片混乱。
左大将军又急又气,对着跑来救自己的副官大喝大骂,“怎么回事儿?敌人的飞机都看到咱们头了,你们现在才发现?我们布下的北边防线都他妈吃屎的吗?”
副官一腔苦水,道,“将军,不是我们的北边防线监察不力,而是这些战斗机都不是从江北来的,而是从,人大海里突然飞过来的啊!”
武田钢登时傻了眼儿,他岂会不知,能从海里飞来的战斗机,那必然是海军陆战队的航空母舰已经开泊到近岛处。高丽的海防本来就差得要死,不然自己当年没打赢亚国的海防,却能轻而易举地攻占了高丽。
可是,他的资源和权利有限,更没有商路买到真正的一流战舰,一直想组建一只好的海防军,都没能达成。
而织田亚夫却是东晁帝国最有钱的人,最好最强的海军都被他的发小柏原康统领着,如此以南北夹击之势,海陆空三方突袭加正面打击,顿时打得武田钢头昏脑涨,一败涂地。
连三日也未没撑住,就不得不驾船逃亡。
织田亚夫追到海边,早已经不见武田钢的踪影,立即下令追击,可也不知武田钢用了什么法子,数十艘战舰、直升机、战斗机,将近千海里铺开了地毯似地找,硬是没找出这人儿来。
持续了半个月的搜索队,在野田澈和柏原康等人的劝说下,织田亚夫终于答应收队。
一边祈祷那老鬼是在趁乱之中已经葬身鱼腹了,一边又不得不佩服武田钢的逃命本事一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织田亚夫虽然让部队收班,却派出了自己的家臣,誓要将武田钢给灭掉,绝不留一丝不确定的威胁。
海边,海风呼啸,浪涛击岸。
织田亚夫不甘,站在海崖边,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久久不动,宛如石化。
此时,龙村治也带着一个高丽皇室前来,也不敢立即禀报打扰。
直站到两人浑身被吹得发冰,那个身着黑色和服的男人终于转回了身。
“什么事?”
“殿下,金城公主有事相求。”
织田亚夫看向那个头发散乱的女人,女人跪倒在地,透过发丝投来的目光却锐利而明亮,让男人也不能小窥。
“亲王殿下,本宫代表全高丽人民,感谢您将那魔鬼武田钢赶出我们的国家……”
这只是一番千篇一律的外交辞令,让织田亚夫没有耐心地打断了。
“你的要求?”
“请将国家自治权交还给我们。”
“凭什么?”
“我们愿为您的北平皇城,挡住来自东面大海的任何威胁。”
任何威胁?
那也代表着,包括了距离高丽最近的东晁帝国。
“凭你们的镰刀锄头?”
织田亚夫冷笑,根本不予理睬,走掉。
金城公主追上,解释,“殿下,我愿意与您的副官结为连理,让他成为我们国家的皇帝,只有这样,我们的人民才能信服于您的统治,同时又可以减少您的负担,一举两得,难道不可吗?”
她的目光直直睇向了高大沉稳的龙村治也,目光闪动着纯女性的爱慕眼光。
龙村治也闻言,心头便是一跳,显然也未料到这女人会提出这样的“联姻”要求。
织田亚夫的锐眸扫过两人,不置可否。
但之后,龙村治也被留在了高丽,成为高丽新的国王。
事后,野田澈对织田亚夫的这一做法,提出担忧,“你就不怕他叛变,借机像武田钢一样,这里可是距离东晁最近的登陆地啊!”
其实他们早就对高丽垂涎已久了,可是一直找不着机会下嘴。这回终于把那老鬼打跑,心里别提有多爽。
“龙村治也不敢。”
不仅仅是因为,龙村一家的命脉都掌握在他手中,也不得不承认,龙村对轻悠的安危也不会坐视不管,不然不会在这次高丽征战中,拼杀在前。
“最重要的是,他这人容易心软,难成大器。”
不久之后,高丽国内对于这样的联姻,反对声浪也越来越大,最终导致南北分裂,形成了两个各自为政的国家。
野田澈终于明白了织田亚夫的老谋深算,他只是利用龙村治也做为一颗棋子,搅乱高丽局势,同时又不会让其脱去控制。一个国家内乱不停,自然没有什么野心和作力去威胁外面的其他国家了。
这必然是那位想要救国的公主殿下,完全没有料到的结果。
如此谋略,已然立见高下。
……
在大军启程回北平时,有一个被迫随军的人留下了。
东堂雅矢带着他的几大车实验材料,说要在高丽坐船离开,找一个无人的孤岛,继续他的实验。
“雅矢,你连自己的家族都要抛弃吗?”织田亚夫拧眉,实在无法理解好友竟然如此偏执。
东堂雅矢只是一一跟好友们拥抱道别,才说,“亚夫,你找到了你一生奋斗的目标。而我也终于找到了,就是这些宝贝。等我研究出新型人类,我就回来找你们。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大开眼界,相信我没有在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其他人都很无奈,只得送上祝福。
“哼,你要回来再给我弄一堆乱七八糟的怪物,我第一个崩了你。”
“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再见了,朋友们!”
相较于东堂雅矢对于学术的痴迷和疯狂,其实,大家觉得亚夫对于轩辕轻悠的疯狂,也如出一辙。
转身的一瞬间,东堂雅矢突然又凑上前,对织田亚夫咬耳朵说,“你老婆让我给你配的解毒剂,托了向兰溪提供的分子式,比以前的都好,应该没有副作用了。还想生一窝儿,就赶紧吃了。祝你好运!”
手上一暖,一个小玻璃瓶滑进了掌心。
织田亚夫目光一颤,只能看着好友毅无反顾地大步走上了甲板,朝他们挥手道别,没有再回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不管怎样,仍然希望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船渐渐行远,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海风依然很大,海殴掠过金色的天空,发出长长的鸣叫声。
“亚夫——”
突然,高大的男人失力倒地,陷入了昏迷。
当晚,一个意想不到却似乎在意料之中的人,跪在织田亚夫的床前,亲吻他垂落床下的衣角。
宣誓说,“殿下,我愿用我的生命向您和夫人发誓,绝不背叛。请您一定保重身体,照顾好夫人;其他的所有罪孽,皆由我一人承担。”
“您,最忠诚的,荣泽英杰。”
……
彼时,北平已是八月,桂子飘香,银月弯弯。
高丽一战,织田亚夫只用了一个月,当他动身回北平时,离家已经三个月。
小宝儿也快半岁了。
至于之多出来的时间,织田亚夫曾在信件、电报以及电话,各处咱通讯方式上,给轻悠的解释都是,整顿高丽政务、重建政府机构、社会治安等等,需要时间。
归期未定,一拖再拖。
等得心急,又不能出宫撒欢的轻悠,当然有打报告想要出宫玩玩。
但织田亚夫考虑到左大将军武田钢那老头儿的尸首,一直没能找到,放不下心,始终没有答应。
想必女人在这段时间独守空闺,大门不能出,二门又不能迈,集压的怨气怒火肯定不小。
于是,亲王殿下决定给妻儿一个小小的惊喜。
在一个蝉声知知的午后,没有惊动太多人,离家三个月的爸爸终于回家了。
下车时,十一郎立即打开了遮阳伞,给一身军服的男人挡住。
织田亚夫不耐地睨了一眼,但是没有像以往一样打开,眼底压下了一丝妥协的无奈,拾阶而上。
走了没几步,织田亚夫抹了下额头,“这里怎么比华南还热?”
十一郎愣了一下,说,“龙村将军曾说,这里地势偏高,沙化严重,气候条件恶劣,远不如江南水乡,鱼米之都。”
织田亚夫望向前方高高的朱漆宝阁翘角檐楼,“龙村倒好,现在是真的醉卧美人乡了。十一郎,你什么时候去把你老婆孩子追回来?”
十一郎蓦然一僵,神色间立即浮上一抹黯淡,又立即抹去,说,“殿下才是属下这一生最重要的责任。”
织田亚夫继续走,却说,“这话要让夫人知道,你知道下场的。”
十一郎心里咯噔了一下,“属下明白。”
织田亚夫突然站住,看向这个陪在身边多年的侍卫兼兄弟。
“我觉得你根本就没弄明白。”
“殿下?”
织田亚夫加大步伐,却丢下了一个大炸弹,“十郎已经怀孕八个月,但她并没有嫁给姜种马。”
十一郎脑子一轰,似乎某根弦正在激烈地晃荡着,翁翁地就要挣断。
织田亚夫拿过了伞,“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你真是在意女人肚子里的种是别人的,那就和我安排的女人结婚,生下家生子,做小宝的侍卫。”
十一郎一下站住了脚,“殿下,我一定把十郎带回来。”
织田亚夫径直往里走,跨过门槛时,低下的俊容上也浮出一丝欣慰的笑。
想想,只要儿子多些同龄玩伴,自然就没可能来打扰他和妻子的二人世界了。
这时候,获得主子支持鼓励的十一郎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说服十郎,不能再像当初求婚时,拖拖拉拉,最终让敌人挖了墙角。
他并没想到,主子大人会突然如此支持他,其实是存着大大的私心。
……
一踏进内院,织田亚夫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首先,看到他的门卫,先是条件反射地立正,但在刚刚挺起身之后,就立马弯下身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游廊里指了指。
其次,守在抄手游廊里的士兵,都站到了游廊外,或花园中,没有立即发现他的到来行礼,而是频频往游廊里张望,一个个交头接耳,很不寻常。
最后,织田亚夫发现左右两条游廊上,都铺满了东晁惯用做榻榻米的青席,一直铺到了屋子门口。
他以眼神示意,正从中庭跑来的警卫队长,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警卫队长脸色怪异,看到他又惊又愕,似笑非笑地朝他行了礼。
“殿下,滴想到您今天突然回来,这……这个其实是……”
“夫人的杰作?”
“对对对。您要不……”
队长表情,显然是想让大主子瞧瞧这游廊如此铺设的奥妙。
“夫人在哪?”织田亚夫却没有再管什么游廊,举步就要朝穿过中庭,直接进屋。
“啊,殿下,夫人现在……”
咕噜……
一个物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游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立即,织田亚夫发现站岗的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那表情动作就像在逗什么小动物。
本来踏出的脚步,便收了回去。
这队长双眼一亮,一副内有乾坤的模样,让织田亚夫瞪了一眼,终于走进了所有人都斜了眼儿的左手游廊。
“哎,殿下……”
可才走了一步,队长又神经兮兮地指着男人的那双黑色军鞭,示意他一定要脱下来。
织田亚夫朝旁边一坐,队长立即蹲身为其褪鞋覆。
勤务兵立即送上了一双东晁式木屐。
穿好后,织田亚夫迈步,队长连连头,请手。
这过程里,游廊里不时传来咕噜声,哗啦声,确实满搔人心眼儿的,让人很想一探究竟。
这个女人,不让她出宫,不知这又在宫里搞什么怪名唐?
才刚转过一个弯儿,笔直了朝内屋走了没一步,一个白胖胖的光屁股小娃娃,突然从一团软棉棉的隔断里滚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呜哇——”
他低头,就对上了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一秒
二秒
三秒
这小鬼是……
这大家伙是……
四秒
五秒
“小……”
“卟!”
织田亚夫认出了只穿着一件芙蓉花开裆兜兜衣的小子,正是自己的小宝儿,刚要唤人,就被小宝的动作给打断了。
只见这小子似乎是没认出人,发现自己抱错了“陌生人”,立马一个驴打滚儿,朝后滚了回去,跑了。
织田亚夫这方抬头朝后望去,霍然发现了这个伟大的“棉花隔断式小迷宫”。
那个急于“逃命”的小家伙,一双小胳膊小腿迈得很有劲儿,在小迷宫里窜个不停,当然,他人还太小,识路不清,不时撞壁,幸好是棉花做的隔断伤不着脑袋。
而且,在这小迷宫里的各个阶段位置,还放着糖果、小玩具等等东西,似乎是用来吸引宝宝爬行运动的奖品。
织田亚夫越看,心里也越明白这种怪东西到底是谁发明的了。
除了他的那个跳蛋似的老婆,不做二人想。
难怪刚才进门儿时,这些警卫员一个个都那种古怪表情。
“小宝儿!”
无奈,小家伙爬了还没几米,歇菜了。
爸爸两大步,就追上了进度。
“呀啊——”
小家伙看“陌生人”追上来,索性也不跑了,屁屁一歪,靠在了一块棉垫子上,拿起旁边的积木,就扔了出去。
一、二、三!
扔完。
歇够了气儿,转身继续滚。
嗯,没劝儿了,只能用滚的,不废力。
可惜被隔断挡着,才一下,就滚不动了。
小脸露出十分焦急的模样。
“小宝儿,我是爸爸。”
陌生人表露身份了,小宝儿听而不闻,继续瞪着大眼放送“危险”信息:你敢过来,我就砸你。
小家伙虎眉虎眼的小模样,让织田亚夫更觉得好笑,遂蹲下身去逗儿子。
“怎么,才三个月不见,你就不认得爸爸了?”
他伸手去掂小家伙的脸蛋。
立马被小肉拳头打开。
呵,真是三月不见,当刮目相看了。
力气不小啊!
“哼……”
小宝儿的意识里,应该是完全没有某爸爸的,在以眼神和动作放送了“绝不跟陌生人说话”的态度后,转身继续“逃命”。
没有注意路况,一头撞上了另一颗刚刚转过来的小脑袋。
砰的一声——
织田亚夫看到都不由眯了眯眼,替儿子疼,上前想要将两撞车的“小伙儿”拉开。
不料,下面又发生了一件让“陌生”爸爸很是满意的事儿。
跟小宝儿撞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样在迷宫里练习爬行的小木头哥哥。
小木头比起小宝儿大了三个月,身子显然要壮实一些,当然这模样没有他们家小宝漂亮,差远了。
这一撞上时,小木头一捂脑袋,歪倒在地,哇啦一声哭了。
小宝儿也被撞得不轻,竟然没哭,只是抚着脑门子,表情更为苦逼,顺势一脚踹在挡路的哥哥屁屁上,将人踢开,露出了爬道,就要爬走。
这时候,周围的人全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甚至有人还悄悄打起赌来。
“今天是小世子踢小木头公子,第二十八脚了吧?!”
“可不。听夫人说,之前在屋里床上玩时,都踢了十八脚。”
“我说小木头公子脸那么胖,不是被咱们小世子给踢肿的吧?”
一片低笑声。
织田亚夫太满意了,没有制止,让警卫给众人示意多多透露些宝宝成长日记。
于是,在小宝儿继续“逃命”,还不忘吃沿路的糖果的过程里,更多的成长实录出炉了。
“殿下,别看小世子小腿小胳膊,比不上小木头公子看起来壮实,那劲儿可大得很。”
“就是,每次小木头都会被咱们小世子给欺负得嗷嗷直哭。”
话还没完,小木头去追弟弟,就被扔来的积木砸到,哭了。
而那个正爬在棉花垫上,拿着个玩具直磨牙的小家伙,回头瞄了眼哭泣的哥哥,完全不为所动,顺手将东西一扔,小身子一翻,就滚下了棉垫子,似乎十分喜欢这样的游戏。
织田亚夫敢打包票,在儿子翻下棉垫儿时,那小黑眼珠里迸出的绝对是十足的得意色,又坏又邪气儿。
嘿,这小子可够坏的呀!
不过对待敌人,就应该这样:毫不留情。
小木头就哭了一下,也没人哄,更没人理,没人捧场的情况下,哭还有啥意思,立马一扭屁屁,就跟着小宝往回爬了,边哭还不忘嗷两声。
这还是挺有救助意识的,在自己力量不强时,也要懂得借用外力。
显然,林少穆的种其实也不笨。
当然,肯定比不上他织田亚夫的种。
孩子爸爸觉得有趣儿又新奇,几步绕过了棉花迷宫,跑到了儿子前,一把将刚刚翻过一垫子的小家伙搂进了怀抱,对准小脸蛋,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重重一吻。
“小宝儿,真不认识爸爸了?”
“呜嘛……卟卟……”
身子被人以绝对力量控制住,小宝儿怒了,皱着小脸小眉头,开始踢腿双腿,挥舞肉拳“反抗”,激烈处放声哭叫,绷起小身子拉弯弓。
织田亚夫好说歹劝,又哄又吻,小家伙就是不认帐。
他惊讶地发现,儿子不想让他碰的那生气小表情,各种悲愤不甘,跟他娘当年被自己欺负时,还真像。
正逗得欢畅时,小木头终于爬过来了,看到有“陌生人”在欺负自己的小弟弟,一头撞上前,跟着弟弟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当然,这绝不是他们身为“男子汉”的懦弱表现。
因为很快就引来了一群女人。
对于实力赶超自己的“强大敌人”,不能硬来死嗑,得想办法曲线救国,夺取胜利。
“亚夫——”
轻悠一出来,看到蹲在榻榻米凉席上抱着儿子的男人,惊喜地叫出声。
下一秒,她就扑进了丈夫怀里。
一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感染了在场每一位道贺的人。
不过,这让挤在爸爸妈妈怀里当小夹心的小宝儿,更为不满了,加大了音量控诉,总算引回了妈妈的注意。
“哎,小宝儿,你忘了,他是爸爸呀?爸爸在外工作三个月,终于回来了。快,亲爸爸一下,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玩具哦!”
“卟……”
小宝儿似乎意识到这不是“陌生人”,但也无法立即接受,一扭头埋进妈妈怀里,不出来了。
同样跟出来的静子笑道,“小宝儿害羞了呀!这么久终于见到想念的爸爸了。”
三娘也打趣儿,“可不是吗?上次看到少穆让小木头坐肩头上,他盯着使劲儿看,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队长要让他坐大马,他都不让。这会儿爸爸回来了,总算能如愿了。”
织田亚夫就想抱过儿子,骑肩头这样的事儿,似乎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成为孩子们小时最喜欢的,特别是这副肩头一定要是爸爸的,才够有意义啊!
“亚夫,你才回来,该累了。先去洗漱一下,天这么热,换身衣服再来。小宝儿又跑不掉,晚儿不急啦!”
轻悠将儿子交给了母亲,拖着丈夫的手就进了里屋。
亚夫回头,看到儿子转过小脸,表情有些茫然,又似乎有些期待地瞅了他一眼,立即转回了头,不由失笑。
不过,现在是老婆时间,儿子就暂时押后吧!
房门一关。
“亚夫,人家好想你啊!”
“宝宝……”
“唔,你,你轻儿啦!”
“宝宝,想死我了。”
屋院很快又变得静悄悄了,只余男女主人的窗头里,偶时流泄一缕颤抖娇喘,伴着压抑低叫。
这个夏日的午后,蝉声知知,缠绵静好。
……
那个时候,在远离北平城上千公里,与高丽岛隔海相望的东晁海港上,一个身形魁梧矮壮,满脸落髯的中年人,终于从一艘破渔船上,踏上了东晁土地。
没错,此人正是死里逃生的左大将军武田钢。
当他一靠岸,就有人上前接应。
“将军,终于等到您了,请随我来。”
“好。”
武田钢将帽子一压,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狈至极的败将模样,跟着那人走。
这来接应的人自然是他的心腹安排的人,他并没怀疑。
此时踏在祖国的土地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定要将高丽之战告诉所有东晁人,让织田亚夫的叛国行为被唾沫星子给淹死,将织田亚夫彻底拉下亲王的宝座。
武田钢身边还有一名幸存的亲信士官相随,但当见着路边等候的车辆,和腰佩武士刀的忍者时,士官突然拉拉住了武田钢的手。
武田钢一怔,再看那握着武士刀的人露出的标志并非自己人所有,立马转身就要跑。
而这方接应者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三个武士拥上前就将他押住,拖到了汽车边。
恰时,车窗摇下,一个年轻男子的笑容从里透出。
“左大将军,何必惊慌呢?您九死一生都逃出来了,现在已经在祖国的土地上,还用担心什么。”
“你?荣泽英杰!”
一身漂亮的黑色高级军服,车里的男子看起来仪表堂堂,风神俊秀,朝下属打了个手式,车门打开了,左大将军被迫上了车。
很快,汽车消失在港口,无人得知,这一个小小插曲,又将为东晁帝国,乃至整个亚洲大陆掀起怎样的狂风巨浪。